其實,「老人」真的是一個很難處理的題目。
說到底,我們一點也不認識老人。
多是流於印象,流於單一化,
對待他們的態度,不是憐憫,就是邊緣化。
做完《那些老年》這一期,我有少少覺得,
這是我們作為後輩的一個反省、回轉。(會說得太嚴重了嗎?)
又拉拉雜雜的說一點背後故事。
* * * * * * *
第一次想到要在Breakazine!講「老人」,是在一次平等分享行動,
很冷的晚上,我們圍在一位無家伯伯身邊,把罐頭、衣物送上。
他70多歲,行動不便,在馬路旁靠着唐樓下日曬雨淋。
「我都無咩心願,一把年紀,
淨係想快啲上到公屋。」他說。
很普遍很平凡的心願,
我聽着,卻心酸得要死。
70多歲的老人家,身體衰殘,
竟然露宿多年,還在等公屋。
「我平常9點就睡了,在街邊無嘢做嘛,
看月光看街燈,若不是你們來探我,
早就睡算了。」
這個城市很文明,但文明裏並不包括老弱傷殘。
又憤怒又心酸,還有一點慚愧。
很想寫點什麼,說點什麼。
心裏雖有火,但想來想去,卻走不出一種對老人家作為被照顧者的角度。
我知道,或許我心裏渴望,應該不止是這樣的。
直至遇上周綺薇(Maggie)和菜園村的公公婆婆。
photo: Pakkin@blog |
Maggie在《顛覆分子》講的深水埗重建區老街坊故事,
讓我很深刻,不僅是因為他們當中的人情點滴,
更精彩的是參與的公公婆婆的轉變。
「最初他們被政府的『認命意識』所主導:你老、你無用、你唔好彩,所以要搬。
但當關注組的工作獲得市民支持,他們就發現原來自己的聲音,
自己的故事,是有力量、有改變的可能。」她說。
再加上《瘦田有人耕》裏,認識了高媽媽、游伯、波叔,
就更覺得老人的可能性,原來很多很廣。
photo: Pakkin@blog |
70、80歲的他們,走在保育的前線,
口邊掛住的,常常是:「我可能都未必住到幾多年,但啲後生仲有好耐日子。」
他們心廣,見過滄海桑田,
洗淨下來的,是我們這一個年紀,這一個成長背景下,
尚未修練完滿的專注和沉靜。
每天滿有力量的鋤地,也滿有幹勁的做新事。
* * * * * * *
老人家有很多可能性,也有很多故事,很多經歷,
我是真心覺得,這都是當代城市裏寶貴的東西。
我並不是要投入一種懷舊的氣氛,
或是Midnight in Paris那份「生錯時代」的懷才不遇。
而是從這次的訪問歷程中,真的感受到上一輩與我們有不同的特質,
卻可以互相激勵、互相豐富。
我們這一代反應快,念頭多,
人人都能Multi-tasking,手眼耳口同時並用。
但有時就是行得太快,太善忘,
太喜歡追求新的東西。
結果,不少時候是今天的我迅速打倒昨日的我,
可以滾存下來的卻不多。
與之不同的,是上一輩普遍都有,
惜物、漫活,堅持、專注的特質。
長春社的Oskar說:「他們展現的,是另一種生活型態,
另一種生活價值。我們生活得太快太急太方便,
不懂停下來,反而與他們相處,才知道怎樣慢慢走慢慢看,
社會還是有其他可能、其他生存方式。」
兩者生活型態不一,只要平等分享相處,
是可以擦出許多火花。
Photo: Dy |
就如李伯與急急子的故事。
李伯畢生的手藝,在急急子與一群青年人的投入後,
互相豐富,正在不斷延續下去。
十人一組,一星期兩次,
有李伯的口述歷史,也有急急子的再創作。
未來會怎樣,誰也不知道,
但至少這一刻,這個老手藝正在重生,
一間老店變得熱鬧,兩位老人每天也快樂,
而一群接一群的參加者也正在豐富生活。
Photo: Andy@breakazine! |
* * * * * * *
最後記錄一句說話。
在開始籌備這一期書以前,
跟Maggie通了一個電話,
因為她現在全時間收集、聆聽老人們的故事。
請她講講,她對老人的印象,
她劈頭就說:「不要打算用一種單一的描述講老人故事,
他們就如任何一個年齡群組的人一樣,
都是各有性格、各有興趣,沒有哪一位是一模一樣的。」
這話,我一直記着,反覆提醒自己。
在這兩個月裏,我們跟50位老人做了訪問,
他們背景不一、性格不同,
有的歸於平凡,有的仍想一展所長。
年紀,只是他們其中一項attribute。
生命,其實到死前,還是有許多可能性。
只願我們這個城市,都能看得見他們的全人,
看得見他們作為我們Community 的重要一員。
沒有留言:
發佈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