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1)
一切也慢慢的安頓下來。
這是我們第四次租屋,卻是第一次面對家徒四壁,
一切真的是由零開始。
大型家具是逐件逐件,從二手店、朋友、慈善機構或是豪宅戶那邊撿回來。
小型家庭用品,則是一天買兩件,每天搬少許的抬上唐五樓。
還有廚房的調味料、雪櫃裏的必需如雪糕和汽水,則是待自己忍不住,抵受不了引誘,就揹一點回家。
由零開始的好處是,終於屋裏眼目所及的,都是由自己話事。
那種自由和想像的空間,是很令人振奮的。
看着這個200呎的小房,我總會跟自己說:「室雅何須大。」
這是阿Q,也是跟自己的對話吧。
由零開始的壞處是,你必須忍受一段時光,眼目所及的都是破落散亂,
沒有美感沒有情調的空間,令人很疲倦。(即使沒有做什麼,也還是很疲倦。)
未完整、未完成,對我來說,就有壓力,不能休息。
「有張床就可以住啦,你又唔係未瞓過更差的地方。」我跟自己說。
說來,或許這一趟歐洲之旅,在有形與無形之間,是改變了我許多固有的框框。
例如,我不再覺得爬樓梯是什麼大問題。
「唐五喎?日日行五層樓,你OK嗎?」朋友通常關心地問道,不然就笑說我一定會繼續瘦下去吧。
可能是因為瘦了(暗喜),或是慣了。
我真的不覺得辛苦。
在德國,除非你住大城市,金融中心,
否則人人也是行樓梯回家的。
沒有什麼唐樓不唐樓的分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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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,選擇在深水埗落腳,現在回想起來,倒是有點驚訝的。
很坦白的承認,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在「香港的貧民區」住下來。
還一臉滿足和坦然。
剛結婚時,我們也曾經討論過是不是要住唐樓。
「我估你一見過那些環境,就不會想住下來。」猴子說。
他的描述,對於3年前的我,其實是相當準確。
我出生在小康之家,幾乎理所當然的以為自己結婚後,
也是過着小康生活。
所以小康,也不過是居住的大廈樓下有看更,
有姨姨每天倒垃圾這種吧。
(從來沒想過要會所。或是水晶燈。嗯,可能我是太不上進了。)
心目中要定居的,會是東九龍、新界東,那種佈滿小型屋苑或居屋的社區。
上帝相當憐憫我們兩個笨蛋,頭兩年的婚姻生活,
真的是如願在新界東,一個小型居屋屋苑落腳。
然後,去了一轉看世界,我們原來的世界也變了。
是沒辦法回去當時的生活。
或許是因為早有心理準備,所以我又沒有太大的落差。
因緣際會,然後我們找到了唐五樓的小戶。
是要適應,重新走入另一個社區;但也不算是一件很難接受的事。
感覺跟過去一年的經歷很相似。
就是身無長物的走進另一個環境。
是好友P,說的一句:「看着是有點心酸,因為別人看起來你們是在向下流動。」
我才開始認真思考,到底我們是在向下流動嗎?
若真的是向下流了,原因何在?
我們會再有機會向上流嗎?
是因為環境的轉變,叫我們向下流?
還是,當我們接受這是我們所能獲得的最好,這才是向下流的開端?
最近跟另一些做文字工作的朋友談起,
做了這麼多年文字工作、非主流媒體,
我們似乎已經習慣了,我們的物質回報永遠是少的,
我們賺錢的能力,永遠是低的。
這是社會給我們的訊息。也可能是一種自我實現的機制。
如果說下流,我想起的,不是自己在向下流動。
而是因為社會單一化,令所有從事金融、房地產以外的人都在向下流動。
我想起,去年冬天在華沙遇上了一位荷蘭記者,
他當時正準備去烏克蘭採訪。
「我不是公司派出去的--如果是,我就不會跟你在青年旅舍相遇吧。(眾笑)
我是自由身記者,只是自己對烏克蘭那邊的故事很有興趣,就出發去。
稿子寫好了,一定會有人買的。我是這樣確信,也是這樣生活的。
我想,我會在華沙這裏租一間小屋,做基地,再出發。」
我記住了這種自由,也記住了這種無負擔。
明明是想說關於唐樓生活的小趣味,卻變成很嚴肅的開端。哈哈哈......
總的來說,就是我們仍然慶幸,在這個對大部分人來說也是艱難的年代,
在這個城市的中心,找到一個空間,可以休息可以靜下來。
可以間或邀請朋友。
這已經是最值得獻上感謝的開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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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.s. 想叫自己不躲懶,所以就寫一個「專欄」給自己和好友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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