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4月5日星期日

誰也曾是不受歡迎

最近一次感覺自己不受歡迎,是在一架雙層巴士的上層。那,本來就已經是一個比較多怒火和疲倦的一個早上。 

前一晚,我們為了小吉和妹妹的不和,與是否應該對他們施予肉體的懲罰,而吵了起來。說實在,我們是很難吵起來的,因為我一吵就哭。

我不喜歡輝要打妹妹(雖然只是輕輕的打屁屁),因為我覺得妹妹不過是想要保護自己重視的東西,她不過是害怕自己的位置被人取代,自然而然地反抗。曾經不斷轉換環境,不斷被易手的她,以為自己是不受歡迎的。好不容易,才有兩個人天天圍著自己團團轉,好不容易才找到屬於自己的群體,(也不敢說是家),這時卻無理由地來了一位外來者。

一天、兩天、三天,他竟然留下來,佔據了窗邊最有利的位置。

那兩個人類,還一直去照顧他,呵他,他根本就是一隻野貓,外來的。
而那兩個人竟然要我默默接受,不作聲。
這怎麼可能?
我不理會他的身型比我大,什麼街頭經驗比我多,我只是一定要他知道,我不歡迎他。 

* * *

當然,小吉的眼睛也是很憂鬱的。黃黑大眼珠,常定定的看着我,似乎在問,為什麼他要面對這個命運。為什麼他會被困在這個狹小的地方。為什麼他會和阿福、小妹分離。為什麼他要不斷受那隻從沒在街頭吃過任何苦的女人欺凌,在他眼前耀武揚威,搔手弄姿。他不明白眼前的狀況。唯一沒變的,是他街貓的天性,還是一有食物就大快朵頤。

我不知道,要怎樣解釋,他才會知道,曾經是他家的那個天台,已經要清拆。
他不知道,天天餵他的貓姐姐早已擔心得睡不著。
他不知道,我們只是想重新給他一個容身之處。

於是他躲在被子底下,想一覺醒來這一切不過是個夢,而他還是睡在那插滿魚骨天線的硬鐵皮。

面對阿吉,我覺得自己像綁架犯,因為愛上了某個對象,就把他綁起來,給他吃給他喝,就是不會給他自由。我等待着那一天,他終於患上斯德哥爾摩症後群,然後愛上我。從此一切就回復正常。

但好像是總有人,不會患斯德哥爾摩症後群。
總會在被困15年後逃脫的。

或許是因為這個身分,我不敢太明目張膽的愛護他。
因為我還未搞清楚馴養野生動物的道德。只是外在的環境,實在已容不下他。

* * *

我知道,輝也不過是心急。他承受不了小吉的哀鳴,忍受不了妹妹的急躁,看不過眼,我的緩慢和猶豫。加上,那天工作,他才跟一個完全活在自己世界的同事吵了。一肚子氣,他卻很貼心地儲起,不敢洩漏。他是越來越貼心的。不會說什麼,不想面對,可能是要放過我,也可能是要放過自己。

回家後,只是很細心地打點貓咪的事情,和其他家務。我晚上有約,他就去打籃球,然後煲一煲白飯,淥一碟菜,蒸一孖臘腸做晚餐。

但這樣子一個星期下來,還是沒有任何進展。阿妹仍舊在惡言相向,阿吉仍舊,瑟縮於一角。而我,仍拿不定主義,應該怎樣去處理他們倆的張力。又常常很晚才在家。

當天,他打妹妹屁屁的時候,我卻竟然無的放矢,罵他和指責他。要求他要應允我,不可再犯。我是認為家裡不可以,有任何暴力。因為那是一個堤,你沒辦法控制自己,在施行暴力之時,你的理智無法勒住怒火。一下又一下,只會越來越重。我不想這樣,我不想有誰要受傷,有誰要留下陰影,有誰要留下後悔。

但,我沒法在他舉手的那一刻,把一切說得明白。他大概是覺得我把他當成暴力狂。

* * *

第二天,就是搭巴士的那天。

我帶着悶氣,(早上沒有抱抱就各自出門了),到達原定工作的地方。對方卻沒有出現。沒有。忘記通知我們改時間了。但其實我們根本沒時間再去。我像傻了一樣,半笑半罵對方。或許是因為我早就有這個不祥的感覺?

和工作同伴無功地說再見,然後就坐上了巴士。
巴士一向也是我的避難所,我看着風景就可以平靜。
在上層樓梯後、電視前,有一個近窗的空位。

我立刻攝身入去坐下,然後身旁的那個妙齡女子在下一個站就起身,搬到第二個位子去。也不是搬到一個可以單獨坐的地方,又不是搬到朋友身旁。就純粹離坐,彷彿我身上發出臭味或氣牆,讓她不能接受一樣。

隔壁的阿叔,打量了我好一會。

我覺得自己其實是不受歡迎的。

然後,就在那程巴士上回想,家裏的各人和貓,也曾都怎樣認為自己是不受歡迎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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